“姐姐,怎麼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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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玉自稱天道意識與她已經相識相伴已有三年之久。

是唯一陪著她撐過這囚籠生活的“人”,隻不過它時常半醒而不醒,實在令東蘭瀛有些焦燥不安。

赤玉也是莫名來到她身邊的,她也懷疑過它的來曆。

於是旁敲側擊的試探過傅春流,但對方似乎對它的到來一無所知,她便也不再多問,怕他察覺出異端。

赤玉知道她生平的一切,小到知道她十三歲時曾在夜裡偷摸用繩袋將總愛掀女孩衣裙的熊孩子吊到高樹上打了一頓,大到清楚玉林王東蘭榮並非她的親生父親,它都如數家珍。

最讓她願意相信它的原因是這塊血玉在意識清醒時能投影出三大仙界各地的畫麵,時間地點都不穩定,時間不久,但卻是支撐她這三年精神不崩潰的重要支柱。

有時太過無力時,東蘭瀛也會悲觀的想,如果冇有這塊血玉,她是否會被傅春流變態的手段逼得徹底瘋掉。

她無時不刻不在後悔自己當初自己為什麼要與他發生糾葛。

明明是彆人的錯,為什麼結果要讓她承擔!

如果冇有傅春流,她就不會受玉林王的要挾,被迫離開自己喜歡的人,來到離家萬裡的崑崙。

可是後悔也冇用。

這幾年和他糾纏下來,她自己都快忘了她原本是什麼樣了。

東蘭瀛又一次點燃了大把香火,濃密的白煙掩去桌案上威武神像的麵貌,她抖著手將木奩和綢帕也一同燒燬,赤玉此時又陷入沉睡裡,被她藏到胸口衣襟處。

焚香房的門扉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推開,來人身上帶了股極淡的血腥味,也許是剛從戰場上脫身。

東蘭瀛心中一緊,漫天的思緒蜂擁而至,沖刷著她那些岌岌可危的緊繃神經。

為什麼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纔過去幾個時辰!

她不知道!

她在內心瘋狂的放聲尖叫!

東蘭瀛聽著男人朝她而來的腳步聲,冇有回頭,隻低著頭,雙手合十,假裝虔誠的念著剛從經文禮書上看到的咒法。

冇幾步,熟悉的朱欒香混著淡淡的血腥味瘋湧上她的鼻腔,她全身的血液幾乎要被男人身上的寒氣凍住!

傅春流雙手抱起跪坐在蒲墊上的東蘭瀛,將她按在自己懷裡,又輕輕將自己的頭埋在她的頸肩。

他撒出的溫熱氣息,讓人感受不到半分心安,倒是一種毛骨悚然的驚懼感不停的在她心中瘋漲!

“你在做什麼?阿瀛。”

男人有些粗礪的手指摩挲著她嬌細白嫩的手掌,疲憊的聲線比平時更加低啞,這人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說的,卻冇什麼親密的意味。

東蘭瀛努力的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但由於心跳太快,她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她冇成功,展現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男人卻是一聲輕笑,俯身吻了吻她僵硬的嘴角。

她終於緩過神來,低頭小聲道:“我在唸咒求佛,求它保佑你早日平安歸來。”

對上女人真誠的雙眼,又聽了她堪稱可愛的解釋,傅春流彎了彎唇,垂眸低歎:“那阿瀛可知自己剛纔念得什麼咒?”

東蘭瀛當然不知道,那書是她手忙腳亂之中胡亂翻開的,根本冇看幾眼。

冇辦法了,她垂下頭,閉緊雙眼,窩在男人起伏的胸膛裡,半響才翕動口舌回他道:“是《金剛咒》的佛渡語”

男人的擁抱放輕了些,嘉獎似得低頭貼近了她漂亮的側臉,待到察覺到女人逐漸放鬆的身體後,才一字一句審判似的開口:“錯了哦,阿瀛,你唸的明明是《佛渡剛》裡的往生咒”

往生咒說難聽點不就是超渡嗎!

她真得念得是這個嗎?

她怎麼記得!

他來的那樣快!

她連書麵都來不及看!

東蘭瀛瞬間繃直了身子,整個人像隻炸了毛的貓,時刻極度警惕著身上可恥惡劣的男人。

傅春流眯了眯狹長冰冷的鳳眸,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撫過她腰背上曲線優美的脊骨,聲音完全冇有剛纔的低啞疲勞變得格外清冷疏離。

“騙你的,其實我都冇聽清楚你唸的什麼,阿瀛啊,你怎麼還是這麼好騙?”

她怎麼還是學不聰明?

他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女人溫軟的臉,細細欣賞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亂與恐慌。

這個死癲子!

東蘭瀛心裡快要把他罵出朵花來,麵上卻努力掛起一絲笑意,追著他垂下的眼眸,露出柔軟的頸脖,試圖安撫他。

下一瞬,她麵上所有的溫情卻轉瞬消失在男人手上凝出的那把豔紅的長劍上。

啊!

傅春流怎麼把心劍召喚出來了!

他想乾什麼!

不會是要殺了她吧!

不行!她還不想死!

東蘭瀛的腦子一時之間轉得生疼,她眼皮輕打著顫,被香木的煙霧熏得眼淚直流,她努力仰起腦袋,在男人揮出心劍時用力親吻著他薄涼的唇瓣。

“哢嚓”一聲,檀木岸台上那座神像金身碎裂開來,裡麵湧出幾縷黑氣,尖叫著被傅春流儘數斬裂在心劍之下。

“你在哭什麼?你信這座邪麵佛像,還不如信我。”

傅春流輕吻過她臉上的淚珠,垂眸望去,懷中人緊閉著雙眼,呼吸不太平穩,像隻可憐兮兮的的小孔雀,此時額間的邪氣一除,立刻軟倒在他懷裡,似乎又魘在噩夢裡,紅唇輕啟,委屈著喃喃出心裡最害怕的秘密。

“傅春流,你彆殺我。”

…………

白日晴天,瑤台宮的寢殿裡,東蘭瀛靜靜的躺在軟柔的大床上,身上厚重的華服早被脫了下來,床邊,男人細細為卸去她被淚水暈灩的妝容。

他動作有些笨拙,濕潤的綢帕時不時在女人臉上留下些細小的紅痕。

瑤台宮殿中冇有彆人,隻有他和她,傅春流覺得心安,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像是剝著甜美的荔枝般,褪去妝容的東蘭瀛露出一張冇什麼血色的芙蓉麵貌,溫柔、漂亮、乖巧,是他的阿瀛。

傅春流看著她,喉間溢位一道愉悅的低笑聲,手指從女人精緻的眉眼滑落到白皙的頸間,她的鎖骨下生了一顆小紅痣,此時在鬆散的衣襟裡,若隱若現,好像在引誘著他。

他怎麼會殺她呢?她是他的寶物,東蘭瀛是獨屬於他的寶物。

察覺到一些細微的反應後,傅春流起身,東蘭瀛向來不喜歡剛從戰爭上下來的他,儘管他發瘋了得想見她,也得在洗浴後去找她。

但今日不同,他有好幾天冇見她了,也格外想她,以至於他幾乎忘了她這小小的請求。

他想

醒來後她又會生氣的吧?他又扯起唇角笑了起來,生氣也沒關係,他會哄她的,像從前無數次一樣。

待到察覺到床邊的男人已經離開,東蘭瀛才放平心態,緩緩睜開雙眼,那個瘋子一下掐著她的脖子,一下揉著她的臉,還時不時的冷笑幾下,跟得了失心瘋一樣!

她到底為什麼要經曆這些!

她上輩子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為什麼所有的罪責要讓她承擔!

阿孃,我想回家。

浴房的水聲停止了,東蘭瀛快速屏住呼吸,身體比腦子反應的快,早已安詳得閉上了雙眼。

出乎意料的,這次傅春流冇有和她同宿,屏風外傳來稀稀疏疏的穿衣聲,他要走了?

東蘭瀛幾乎要抑不住心裡的笑聲。

走得好!最好永遠不要在回來!

殿門被打開,傅春流神色不善的走出瑤台宮,漆黑天穹上下著暴雪,高掛在崑崙山頂的灼灼懸月灑下冷淡的銀光。

月光映照在這長身如玉的男子身上,顯得鬼魅不已,似乎往日清風朗月的仙君麵具徹底破滅,現露出擇人而食的惡鬼真貌。

片刻,傅春流又恢複了他風光霽月的君子假像,雙手結印,徒手撕開一道空間裂縫,離開了寂靜的崑崙神殿。

…………

“滴答——滴答——”

血腥味被冷風吹進空曠無人的瑤台宮,瀰漫上她的鼻腔,東蘭瀛捂著唇,用力蜷縮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

無數慘叫聲憑空響起!

老天爺,我以後不會在喊你爺了,因為你根本冇把我當孫子!

東蘭瀛藏身躲在殿中角落處的一麵巨大的羽翠花絨屏風後。

崑崙仙山的明月不知為何輪轉成彌紅的血月,神殿外悄無聲息的湧入無數長肉色冠冕的毒蛇。

它們吐出細長的舌芯,扭動著漆黑的身體一股腦的直往所有的崑崙神殿襲去,那些散發著惡臭氣味的毒蛇爬過的土壤上出滋滋不停的腐蝕聲。

門外很快傳來女婢侍衛們的驚呼聲:“快,守著瑤台宮,夫人還在裡麵!”

冇多久,血液飛濺聲與□□割裂撕碎的慘叫聲傳到東蘭瀛耳中。

“啊!快去通報仙君!刺客攻上神殿了!”

“該死的!今夜怎麼有這麼多人!”

侍衛們手持著銀劍在殿外廝殺著,刀光劍影中,突然湧出數不儘的咒法術式,它們凝聚起巨大的能量波動在崑崙仙山上炸出朵朵駭人的血花!

殿內,東蘭瀛手裡握著當初藏起來的血玉,整塊赤玉在現在的情景下像是渡了層微醺的紅光,顯得怪異又荒誕。

女人□□著腳,衣物隻穿了件薄薄的裡衣,烏黑濃密的秀髮綴在腰腹之間,不施粉黛的小臉一片蒼白,美的驚心動魄。

她窩在角落裡的身子不停抖動,被困在崑崙的三年她不常走動,除了悶在房裡後悔往事,幾乎什麼也乾不了。

她的靈脈也被人封了,隻有身體比凡人健朗些其他連一個低階法術也使不出來,眼下這種緊急時刻她除了照顧好自己,不給彆人添麻煩外什麼也乾不了!

心中的恐懼消磨著她僅有的丁點理智,驅駛著她對傅春流的厭惡到達一個最高點!

他怎麼不試試這樣無能為力的模樣呢!

為什麼讓她忍受,要她承擔,她受夠了!

他怎麼不去死!

牆角裡的女人曲著腿,嗚咽的哭著,淚水劃落她的臉龐落在地上,發出滴答一聲。

血色的夜裡,忽然傳來一道悠長清脆的竹簫聲,帶著股讓人心安的撫慰意味,東蘭瀛所有負麵情緒被竹笛聲帶往遙遠的天邊,心中隻留下一片安寧。

“傅春流,你真猜對了,那群人殺不掉你,隻能走險來崑崙神殿抓你的女人泄憤呢。”

瑤台宮外的打鬥聲停了下來,原本動盪的撕殺場上,轉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裡,東蘭瀛蹲在牆角,聽見一道乾淨清透的少年音說:

“那怎麼辦呢,你現在那邊一時半會兒可趕不回來啊,藏了這麼久的美人說什麼今天也該給兄弟們見識見識了吧。”

傳音靈符裡傳來傅春流的一聲輕笑,她明確的聽出那隱藏在那道清冷聲線下濃烈的警告意味。

萬裡以外的一片廢土血域上,金烏啼鳴,傅春流手裡的心劍化為萬數流光,一瞬間穿透過與他為敵之人的身軀,血色滋養著那把豔紅的利劍,所到之處仿如君王臨顧,萬臣拜伏。

傅春流慢條斯理的拭去手上溫熱的鮮血,聲音冷得像萬年寒冰:“你儘管試試,白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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