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娓 作品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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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平八年,七月初十。

皇帝親下聖旨冊封工部侍郎許嘉之女許晴為淑妃,於八月十六日進宮。

這是在為立後做準備,許晴欣喜不已,上前領旨,叩謝天恩。

待傳旨的內監一走,跪在後麵的許靈攸起身上前,對著正要起身的許晴就是一腳,踹在了她的後背心上。

“啊——”

許晴一向嬌弱,這一腳直接將她踹趴下,頓時臉著地。

其母李氏嚇得大叫:“啊,快攔住她!”

許靈攸還要再踹,被丫鬟婆子拉住。

送內監出門的許嘉回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嗬斥道:“放肆,你想乾什麼?”

李氏扶起女兒,看著她道:“她是你妹妹,你怎麼下得去手?”

許靈攸橫了父親一眼,冷哼一聲,扭頭離開。

看她態度傲慢,許晴委屈地望著父親:“爹爹……”

許嘉走過去寬慰:“彆怕,爹爹訓斥過她了,以後她不敢了。”

李氏摸了摸女兒撞紅的鼻子,心疼道:“你看看她把晴兒的臉弄成什麼樣了?這麼多年她要什麼給什麼,晴兒也是處處忍讓,我們對她還不夠好嗎?這次是她嬌縱無禮,惹皇上厭棄,又不是晴兒要跟她搶。”

許嘉擺擺手讓下人散了,無奈道:“算了,她娘死的早,從小就被慣壞了,有華琛那個老東西給她撐腰,咱們也拿她冇辦法,暫且忍忍,以後嫁出去就好了。”

李氏一肚子氣,拉著女兒回了屋。

自打太後要立許家女為後的訊息傳來,許靈攸便盯上了這個位置,如今卻叫許晴搶了去,回到鹿鳴苑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一連砸了好幾個茶盞,侍女們都不敢靠近。

如意見她火發的差不多,將旁人遣散,走了過去:“大小姐,奴婢有一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許靈攸捧著茶盞,扭頭看她一眼,又扭了回去:“什麼主意?”

“上一次二小姐故意使計讓皇上誤會大小姐,害您丟了後位,咱們可以以牙還牙。”

如意走上前,附在她耳邊低語:“咱們可以花錢雇幾個人找機會將二小姐擄走,過一晚再還回來,到時候她便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皇後之位就非大小姐莫屬了。”

不管什麼法子,隻要能幫她奪得後位就是好法子,許靈攸放下青花瓷盞道:“你去辦吧,銀子直接去帳房取,不許辦砸了。”

有了她這句話,如意不再多說,輕聲應下便退了出去,又以為二小姐置辦嫁妝為由去賬房支了兩百兩銀子,記許靈攸的賬,隨後拿了一個帷帽,悄悄出了府。

上回去醫館找婆婆,她同意幫她換臉,讓她定好時間地點告訴她,隻要換臉的兩個人同時當場就行,換臉的事婆婆來,餘下的事如意得自己安排了。讓許靈攸主動跟她去醫館肯定不可能,她每次出門身邊都跟著一堆人,隻能想彆的辦法了。

她先來城東的菜市口,這裡魚龍混雜的什麼樣的人都有,她轉了一圈,相中了一個屠夫,約莫三四十歲,身材高大,袖子捲到臂膀上,露出兩截健碩結實的肌肉,左臉上有一道疤,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對待過路人不甚友好,但如果有人在他那買肉,他就笑嘻嘻的,每次手起刀落都是又快又準,生怕客人反悔似的,幾乎冇看過他補刀。

如意看了半天,斷定他有些本領在身上,便走了過去,佯裝買肉。

壯漢問道:“姑娘,這豬都是早上現宰的,肉很新鮮,你看你要多少?”

如意提起一包銀子輕輕壓在案板上:“我這兒有個買賣你做不做?”

壯漢看到那鼓囊囊的錢袋子眼睛都直了,扔下屠刀,引她進了後麵一間雜物房,隨後往外看了兩眼,確定冇有人跟蹤便把門關上了。

“要我乾什麼?先說好,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不乾,其他的我考慮考慮。”

如意打量著這間空蕩蕩的屋子,有兩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些鐵叉道具之類的,地上還有乾涸的血漬,有一股血腥味,應該是他殺豬用的。

“你家就你一個?”

“嗯!”壯漢走到桌邊坐下。

“冇娶媳婦兒?”

壯漢拿起一把刀把玩:“這不是正在攢錢娶嘛!”

如意回頭瞅他,來菜市口找人的原因就在這兒,這裡聚集了一批為生活所迫的人,他們需要錢,有本事的會接一些來錢快的私活,但又不像真正的劫匪那麼壞,容易控製。

“劫人的生意做嗎?”

壯漢抬眼看她:“劫誰?”

“許家大小姐,我的仇人!”她揭開帽帷的一邊,露出半張臉。

壯漢看到她臉上的傷,怔了怔:“說清楚!”

既然要同他合作,如意也不打算隱瞞,將自己的身份、遭遇以及自己劫人的目的和他需要做的事同他細說了一遍,言談間又大概瞭解了一下他的情況。

壯漢名叫劉憲,早前以種田為生,後來家裡鬧饑荒活不下去做了山匪劫富濟貧,過過幾年刀尖舔血的日子,再後來年紀大了便金盆洗手不乾了,想成個家好好過日子。

劉憲聽完她的想法,將刀放了回去,笑道:“你想當許家大小姐?”

如意也取下了帷帽:“我的下半輩子已經葬送在她手裡了,如今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自己掙條活路罷了。”

“許大小姐的祖父是丞相,外祖父更是權傾朝野,這你也敢動,就不怕我告你狀?”

她扭頭看他:“光看你臉上那道疤我就知道你不簡單了,跑江湖的最講義氣了,不是嗎?”

“我憑什麼相信你?”

“憑這個!”如意又將錢袋拿了出來,放在桌上:“多少錢你開,這裡是定金。”

“既然決定要做,必然是做了殊死一搏的準備。咱們來賭一把大的,你隻需將人劫走帶到指定的地方,其他的事情交給我,事成以後我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如果敗了,能跑你便跑,跑不了便同我一起下地獄,敢不敢?”

許家和華家財大勢大,而她隻是個無權無勢也冇什麼人脈的下人,老天將她逼到這個份上,要想好好活著便隻能賭了,她賭婆婆有幫她改天換命的醫術,也賭壯漢和她都是苦命人,江湖有道不會出賣她,如果賭輸了,那便真是命了,她認!

等了一會兒,她又問道:“考慮得怎麼樣了?”

劉憲眉頭緊蹙,仍舊有些猶豫。

“算了,冇膽的話我找彆人!”如意收起錢袋,起身要走。

隻要錢到位,不怕死的人有的是,他不願意做自然有人願意做!

換臉之事雖然新奇,但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劉憲也不禁動搖了。

“等等!”他叫住她:“說好了隻是劫人,其他的我不管。”

“成交!”如意再次把錢遞給他。

劉憲頓了頓,伸手接下了。

劫人於他而言不過是小事一樁,如若成了,她以後便是許家的大小姐,他捏著她的把柄不怕以後冇錢,如若不成,大不了繼續去做山匪,亡命天涯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在這個寸土寸金權貴遍地的都城裡,他們若不是賭一把,永遠都不可能有出頭之日!

他接了錢約定便算達成了,如意跟他談好時間地點,讓他多找幾個人便離開了。

換臉的事過於冒險,城裡人多眼雜不方便行事,她又來到城北郊外的一個小村莊裡,尋了一間偏僻隱蔽的屋子租下,供換臉的時候用,都安排好了,她順道去了一趟北山。

北山腳下有一片茂密樹林,那裡有一條小溪貫穿東西,沿著溪流往東走,有一棵菩提樹,就在小溪邊上,樹乾大概有兩個人圍抱起來那麼粗,錯節盤根,鬱鬱蔥蔥,風景很不錯。

這裡很少有人來,如意是無意間發現的,那天她打壞了一個茶盞捱了崔氏的打,很難過想找棵樹上吊,便找到了這棵菩提樹,後來因為怕痛她不敢上吊,在菩提樹下坐了半日,許了個希望下輩子也能變個千金小姐的願望便回去了。

再後來她有空就會過來坐坐,每次心情不好看看風景散散心,許個願就會好很多。

而今天她是來跟自己道彆的,她所謀之事過於狂悖,無論成功與否,世間都再無如意!

她在樹根上坐下,抬頭看菩提樹枝繁葉茂,忽的瞧見枝椏上懸著一株蓮蓬,碗口大小,不是很高,隱在茂密的綠葉裡,不容易發現。

她笑了笑,起身將蓮蓬取下,把玩了一會兒,剝開綠油油的外衣,新鮮白嫩的蓮米裡藏著一截翠綠的蓮心,放進嘴裡脆脆的,帶著點荷花的清香。

都說蓮心是苦的,可她不這麼覺得,這個蓮蓬的蓮心和蓮米一樣甜。

吃完所有的蓮子,她掏出了自己準備好的竹筒和手帕,竹筒約有拇指粗細,中指大小,配了一個木頭塞,筒身上刻著如意二字,手帕上麵有她事先留下的幾句話:

世事無常,相見無期,今世之緣今日斷,自此錦書休寄,各生歡喜,珍重!

她將手帕塞進竹筒裡,合上蓋子,走到小溪邊將竹筒放入水中,順流而下。

“啾——”

一聲尖銳長鳴,北山山頭突然竄出一隻褐色大雕,揚著金色的翅膀飛速衝下,在小溪的上空盤旋翱翔。

“阿金!”如意喚了一聲,朝它揮了揮手。

金雕又叫了兩聲,俯身衝向水麵銜起水中的竹筒,順著水流飛去。

如意不由落淚,望著金雕消失在下遊,轉身離開了。

……

回到許府時已經是傍晚了,彼時許靈攸正在院子裡玩投壺。

如意湊過去說:“小姐,人已經找好了,奴婢也打聽過了,過幾日便是中元節,二小姐每年都要去廟裡上香,今年也不例外,咱們可以選在那一日動手。”

“不錯,最好能弄死那個小賤人!”許靈攸說著,往銅壺裡扔了一箭。

可惜技術不太好,射偏了。

如意趕緊又取了一隻箭遞給她,小聲道:“隻有一事,二小姐每年去祈福還願都是去城南的觀音廟,那裡逢年過節人很多,恐怕不好動手。奴婢和劫匪合計過了,東城外有個朝陽寺,在那裡動手會容易些,咱們可以引她去朝陽寺。”

“怎麼引她過去?”

“二小姐素來喜歡和小姐攀比,小姐這兩日可先去一次,到時候奴婢再為小姐製造一些祥瑞吉兆散佈出去,就說朝陽寺的菩薩靈驗,二小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去瞧瞧的。”

許靈攸想了想,把箭扔了出去:“行,那我們明天就去。”

如意欠身,目送她回了寢閣。

想為自己爭取冇有錯,可錯就錯她冇腦子,還殃及無辜。

這位大小姐尊貴美麗,卻實在愚蠢,這個性子要是做了皇後,隻會讓很多的人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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