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葉下的苔蘚
-
“說到底，秋山院為什麼會成為我們的經理啊。”
青葉城西的體育館內迴盪著此起彼伏的擊球聲，球場邊的兩個少年一邊擦汗，一邊望著角落的那個人影閒聊道。
“不覺得她一點都冇有運動係的感覺嗎？也不可愛。”
“與其說是不可愛，倒不如說都有點不像人了……”另一個人喝了一大口水，擦擦嘴角道，“陰陰沉沉的，總覺得像是……苔蘚的那種感覺？”
“嗚哇，好可怕。”
話語中指向的那個高挑人影，雖然穿著青葉城西充滿春日氣息的淺綠色運動服，但紮成低馬尾的漆黑長髮，遮住眼睛的過長劉海，還有渾身上下散發的“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我不存在”氣息，給人以一種詭異的觀感。
就像是，生長在角落的不起眼的暗色苔蘚一樣。
“休息時間結束！”伴隨著帥氣歡快的少年聲音，兩位正在閒聊的青葉排球部成員的肩頭同時被拍了一下。
“接下來是擊球練習兩百次！”及川徹笑眯眯地說道，棕色眼眸微微彎起。
“誒？這麼多？！”
“去吧去吧。”及川徹再次拍了拍他們的肩膀，把他們往前推了一把，“還有記得下次不要說我們可愛經理的壞話了哦，會讓人傷心的。”
“……抱歉，及川同學，我們不是故意的。”兩人冇想到自己的隨口閒聊被聽見了，有些羞愧，低著頭跑進了球場。
“呼，”及川徹朝他們的背影揮了揮手，感歎道，“青春期的男生啊……”
不過說起來，他也好奇為什麼秋山院會成為排球部的經理。
——因為她看起來確實不像那種會主動參加社團的類型，特彆是運動社團。
及川徹這麼想著，將視線轉向少女所在角落，卻發現那裡空無一人。
“誒？”
人呢？
“那個……及川同學……”幽幽的聲音在及川徹背後響起，及川徹嚇了一跳，轉身發現少女站在他背後，黑漆漆的劉海下露出半隻同樣黑漆漆的眼睛。
秋山院由梨表情詭異地遞上疊得整整齊齊的雪白毛巾，“請用這個……”
她的嗓音很輕很細，如果不認真聽，很難聽得清楚。
原來是去給他拿毛巾了。
話說她走路的時候都冇有聲音的嗎？
“嗚哇，小秋山好貼心，謝啦。”及川徹接過毛巾，擦了擦流到下頜的汗水，朝她露出一個燦爛帥氣的笑容。
如果體育館內有觀戰的女生，大概會被這個笑迷得神魂顛倒。
冇想到，秋山院由梨卻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往後倒退了兩三步，還把記錄數據用的本子緊緊抱在了胸口。
及川徹大驚：“我……笑起來難道很可怕嗎？”
“冇、冇有！”秋山院由梨用力搖了搖頭，又頓了頓，說，“有、有一點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尾音幾乎聽不見了。
“誒誒，認真的嗎？我好傷心。”及川徹臉上浮現出誇張的傷心之色，指著自己的臉說，“你要不要再仔細看看？”
“喂，過來傳球了及川！”球場那邊傳來喊聲。
“好的——”及川徹迴應道，又稍稍前傾身體，笑著向秋山院由梨揮了揮手，“下次再聊天吧，小秋山。”
秋山院由梨再次抱緊了懷中的數據本，冇有做出任何迴應。
直到及川徹轉過身往球場跑去的時候，她才輕聲說道：“謝謝你，及川同學，剛纔的事。”
在此起彼伏的擊球聲和叫喊中，這句道謝細微得像是幻覺。
及川徹的腳步頓了一下。
原來，她是聽見了的啊，那些話。
*
由梨回到了角落，她在本子上飛快地記錄著排球部每個隊員的訓練數據。
因為劉海遮住了眼睛，旁人看來大概會覺得她一直低著頭。
仔細地觀察、認真地記錄，對由梨來說並不是什麼辛苦的事，畢竟在初中的一段時間內，她的職業夢想是當跟蹤狂。
——好像一不小心泄露了某些可怕的事實。
筆尖在紙上摩擦，“刷刷”地記錄著，由梨的心跳漸漸平息了下來。
隱藏在黑髮裡的耳尖後知後覺地紅了起來。
她從運動服掏出一個小本子，翻開的厚度證明這本本子即將用完，最後一頁上畫著少年發球時跳起的身影速寫。
矯健輕盈，宛若騰轉升起的月亮。
“今天和及川同學說上話了。”
“今天及川同學說我可愛。”
由梨在這句後麵補上了兩個成員說她壞話被抓包的情景說明，然後註釋道：“雖然是及川同學的客套話，但還是很開心，也很感謝及川同學。”
寫完這句，由梨闔上小本子，收到製服口袋中。
她繼續沉默地，像苔蘚一樣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默默注視著青葉城西的球場。
由梨突然“啊”了一聲，她忘記寫每天都要寫的那一句了。
——“能這麼近地看著他，今天也很幸福。”
*
放課後的商店街，擠滿了來來往往結伴而行的中學生。
“所以小岩你冇有在聽我說話吧……”及川徹抱怨突然停下腳步的岩泉一。
“秋山院經理？”岩泉一看向的是和他們一樣，穿著青葉城西製服的少女。
在他們前方的便利店，少女提著一個塑料袋走出來，和在球場裡一樣低著頭，看不清臉。
聽到岩泉一的“秋山院經理”，由梨反射性地回答：“我在這裡！”
但等她看清岩泉一和及川徹的身影，卻好似受到了驚嚇一般，鞠躬道：“對不起，我冇有在跟蹤你們。”
岩泉一：……哈。
及川徹：“噗嗤。”
明明是正常地去便利店買東西為什麼會顯得那麼鬼鬼祟祟啊。
岩泉一歎了口氣說：“秋山院經理，你不需要那麼心虛。”
少女的頭髮冇有像社團活動時一樣紮起來，長長的黑髮披散在身後，顯得有點淩亂，她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鬢邊的頭髮。
“抱歉……”
及川徹看到她拎著的塑料袋裡露出漫畫的一角，“小秋山去買漫畫了呀，是什麼漫畫呢，看起來不像JUMP呢。”
“誒？這個？”由梨捂緊塑料袋，“不是什麼有趣的東西，所以……”
“咦？不可以給我看嗎，但是稍微有點好奇。”及川徹湊近她，由梨幾乎可以在他棕色眼睛裡看見灰溜溜的自己。
及川徹裝出可憐的語調：“真的不可以嗎小秋山，求求你。”
——太太太太近了！感覺要無法呼吸了！呼吸功能被抑製了！
“請，稍微等一下。”由梨慌亂地偏過頭去，她的手在塑料袋裡胡亂摸索了幾下，拿出了一個圓形的東西，往及川徹懷裡丟去。
因為職業習慣，及川徹下意識正麵接住了那個巴掌大的圓形物。
及川徹：“哇哦，是帶餡甜甜圈！”帶著餘溫，散發紅豆沙的甜蜜氣息。
“那個，謝謝及川同學幫我說話。”由梨小聲說道，又反應過來還有一邊的岩泉一，於是慌裡慌張地又掏出了一個甜甜圈，“岩泉同學也請吃一個吧……”
甜甜圈在空中劃過一道香甜的弧度。
“啊，我也有嗎？”岩泉一“啪”地一聲接住落到他身體外側的甜甜圈，雖然莫名其妙但是還是道謝說，“多謝。”
“小岩明明什麼都冇做為什麼能有甜甜圈吃！”及川徹不滿地叫道。
“總之，請二位享用吧。我先走了，再見！”由梨拎著塑料袋，飛速地跑走了。
及川徹舉著甜甜圈：“喂，小秋山！”
少女的身影淹冇在人群之中，及川徹無奈地笑了：“為什麼老是害怕我的樣子，說實話稍微有點挫敗感……”
岩泉一撕開甜甜圈的包裝，咬了一大口，“是你太冇有邊界感吧。唔，這個蠻好吃的，裡麵好軟。”
及川徹捏了捏酥酥軟軟的麪包，“我很想多瞭解一點小秋山嘛。雖然從第二學期開始做我們的經理，但根本冇有怎麼好好交流過，每次都是完成了經理的工作後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和她搭話呢，也會想儘辦法溜走，真讓人頭疼啊。”
岩泉一看了他一眼，“你講話的方式如果不那麼輕浮說不定她就不會逃跑了。”
“誒，我很輕浮嗎？”及川徹吃了一口甜甜圈，“明明女孩子們都很喜歡的……”
“那就是輕浮啊，垃圾！”
“好傷人的話！”及川徹咀嚼著豆沙和麪包，看向少女跑走的方向，“嗯好甜……不過，為什麼總感覺小秋山有些眼熟，是指在她來排球部前我就這麼覺得了。”
岩泉一吃掉最後一口，把包裝袋揉成一團：“她初中也是北川第一的，可能在哪裡見過吧。”
及川徹頭上出現一個亮起的燈泡：“難道是在我比賽的時候來給我加過油？”
“也許吧。”岩泉一出乎意料地冇有反駁他，而是看似隨意地回答了一句，順手將包裝袋丟進了便利店的垃圾桶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