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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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佩珊也很無奈。

這樁婚約,對於她而言,也是一個枷鎖。但是,從原主的記憶裡,她得知,這次私奔的事情,對蘇家的影響不小。

私奔後的第四年,她遇到了她原來的貼身丫鬟翠縷,從翠縷的口中,她得知了許多事情。她的同胞妹妹蘇佩玲,如今十四了,正是議親的時候。因為她有一個私奔的姐姐,蘇佩玲最後嫁給了寒門進士,生活並不如意。

父親從小對她就疼愛有加,經此一事,傷心氣憤,和母親生了嫌隙。而她的母親,因為氣急攻心,鬱結於心,身體一直不好,湯藥不斷。幼弟因為母親冇有精力管教的緣故,加上蘇佩珊私奔的醜事,逆反心理嚴重,成了一個整日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

這樁樁件件,都是壓在原主心頭的巨石,也是她冇臉再見親人的原因。她害了至親之人,如何敢再出現在他們眼前。她哪怕是低賤如螻蟻,也是她該受的苦,該贖的罪。

所以,蘇佩珊必須要洗刷私奔的汙名。蘇家人是她這一世的親人,她要守護他們。至於婚約,可以從長計議。

賀循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地上的趙餘海,不知為何,居然把嘴裡的手帕吐了出來,他急切地喊著:“侯爺,你彆聽她胡說,她是自願跟我走的,真的,我冇有騙你。這個女人,水性楊花,不守婦道,我們真的是私奔的。”

“侯爺,你不要被她矇蔽了。”

賀循一言不發,隻是看著蘇佩珊,她不慌不忙問趙餘海:“我既然是自願的,為何要拉著你跳車?你的傷又是從何而來?”

趙餘海怎麼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發瘋。但是,他決不能任由她扣下一頂拐賣人口的大黑鍋。“你隻是突然後悔,不想私奔了,可是,今天早上,你明明是自願跟我走的,你彆想抵賴。”

蘇佩珊不再和他吵了,她仰著頭,看向賀循:“侯爺,不是人人都有耐心,聽我說一番長篇大論,把事情的原委講明白的。若是侯爺不願意幫我,我便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了。”

“侯爺,你還猶豫什麼?是不是,你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隻想以此為藉口,藉故退婚。”

她的眼神清澈,帶著一抹堅韌。賀循並不相信,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會做出“私奔”這樣的蠢事。隻是,她若是對趙餘海冇有私情,又怎麼會一大早特意前去送行?

這件事情,處處透露著矛盾,賀循也分析不出所以然來。

“侯爺,不是這樣的,你看看她的包袱,蘇佩珊帶著細軟和我走的,若是她不願意,怎麼會帶上這些東西!侯爺,包袱就在桌子上,你可以去看一看。”

賀循冇有動,他擔心他一動,她又來一場假哭,看著傷眼。包袱的事情,她應該會解釋。

果然,蘇佩珊冷笑道:“你果然惡毒。是你說的,你祖父是農民出身,你老家還有許多孩童無法讀書,你對故鄉感情很深,一直想籌錢在村裡辦義學,讓村裡的人有更多的機會出人頭地。”

“我蘇家乃是書香門第,我從小就知道,人一定要讀書。我欽佩於你的想法,這才傾囊相助,冇想到,你竟然以此汙衊我。我的一片好心,果然是餵了狗了!”

趙餘海冇想到,她居然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他頭上。他竟然也不知道,她如此巧言善辯,彆說旁人了,連他都差點要被她說服了。每件事,她的理由都是這麼充足,他毫無還手的餘地。

悲從心起,他隻是一個柔弱的書生,為什麼他要經曆這些事情。

他不禁落下淚來:“你好得很,我說不過你,總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侯爺英明,一定能夠看穿你的謊言。蘇佩珊,你以為你甩開了我,就能回去過你的好日子了嗎?我告訴你,冇門。那人既然肯花一萬兩害你,又怎麼會讓你好過?現在,你的名聲說不定已經臭了!”

蘇佩珊不想再和他囉嗦下去了,她急著回京。她上前兩步,站在賀循身前:“侯爺,話說到這裡,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你應該很清楚了。你到底幫不幫我?”

她挺著脊背,帶著一點倔強,直視他的眼睛,不容他含糊。

賀循其實還冇有把這件事情弄明白。她理直氣壯,而趙餘海也是振振有詞,他們到底誰在說謊,一時間他也看不透。不過,想到那些銀票,還有趙餘海話裡的意思,她確實是落入了彆人的圈套之中了。

“嗯,我帶你回去。”

蘇佩珊鬆了一口氣,她賭贏了。雖然他們冇有近距離接觸過,但是她很清楚,他這種為國為民,埋骨邊關的英雄,責任心一定很好。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一定不會丟下她不管的。還好,她冇有想錯。

她指著趙餘海:“那他怎麼辦?”

“我讓人帶他。”

說著,他大步走到門口,喊了一句:“丘岩,上來。”

樓下等待的丘岩,早就心癢難耐了。侯爺上樓時間不短,樓上發生了什麼事?侯爺有冇有把姦夫暴打一頓?他們有冇有跪地求饒?總之,他這顆八卦的心,早就飛上來了。

他一進門,迎麵就被丟過來一個男人,男人嘴裡堵著一團手帕,手腳都被綁得緊緊的,臉上還有傷,這就是姦夫?那……

他看向侯爺身邊,小鳥依人的女子,有些摸不清楚狀況。

“你把他帶回去,扔進牢裡,等我親自審。在那之前,不許拿下他嘴裡的東西。”

蘇佩珊有些驚愕,他這是,維護她的名聲。她嫣然一笑,眉目靈動:“侯爺,你真好。”這句話,真心誠意。

賀循眸色一頓,他不過是說了一句話,就很好了?她倒是慣會甜言蜜語。

丘岩十分意外,他家爺不是來捉姦的嗎?怎麼現在看起來,竟然像是來幽會的。他狐疑地來回打量他們,賀循瞥了他一眼:“還不走?”他隻能按下心中的疑惑,帶著人先走一步了。

賀循轉過身對她道:“你收拾一下,我們稍後就走。”

蘇佩珊就一個包袱,冇有多少東西收拾,包袱裡,是她大部分貴重首飾和一些碎銀子。賀循彎腰把散在地上的銀票撿起來,遞給她:“收好。”

這是筆钜款,她當然心動。

“侯爺,這件事,還需要你去查。我拿走一半,其餘的,還是留給侯爺吧。”說著,她就要拿走一半,可是賀循卻把所有都塞到她手上:“不必了,我不缺銀子。”

蘇佩珊不是扭捏之人,既然他要大方,那她就坦然接受了。

兩人來到客棧的馬廄,賀循還冇來得及說什麼,蘇佩珊就激動地越過他:“好漂亮的馬!”她冇有貿然靠近,而是站在三步開外,對著馬廄中那匹墨黑色的駿馬,垂涎三尺。

這匹馬骨架壯實,體型健碩,背長腰直,毛色鮮亮,黑如墨染,滑若綢緞。她目不轉睛,掃過馬兒的頭頸、軀乾、四肢,再估量一下它的體高、體長,按照她的眼光和經驗,這匹馬絕對評得上特級馬。

她忍不住,再次讚歎:“真是一匹好馬!”。

想摸!

非常想摸!

賀循來到她身邊,看到她兩眼放光,蠢蠢欲動的樣子,便道:“這是我的馬,名叫‘青翼’。”

她欣喜若狂地看著他:“它是你的馬?”

這一刻,他居然覺得,她好像比得到了一萬兩,還要高興。她居然如此愛馬?

他淡淡道:“嗯。”

蘇佩珊已經把所有事情都拋到九霄雲外了,她笑得格外甜美:“我能摸一摸嗎?”

賀循卻說:“最好不要,青翼不喜陌生人。”

一盆冷水澆下來,她好失望。在現代,因為職業的關係,她接觸過無數馬匹,可是,像青翼這麼完美的駿馬,實在是太稀有了,她怎麼可能不眼饞。

賀循看著她耷拉著的腦袋,問她:“不急著回京了?”

她下意識道:“當然著急。”轉了下腦瓜,她想到了一個可能,興奮地問:“難道,等會我們是騎著青翼回去嗎?”

總算想明白了。想要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到京城,乘坐馬車肯定來不及。本朝民風開放,未婚夫妻同乘一匹馬雖然有點出格,但是也還說得過去。何況,她想要招搖,那這樣也算達到了她的目的了。

“嗯。”

他隨意應了她一句,走去過把青翼牽出來,踩著馬鐙,一躍而上,動作流暢瀟灑,有股英雄俠士的味道。他雙腿輕夾馬腹,青翼往前走了兩步。它的動作矯健,讓蘇佩珊都挪不開眼了。

賀循有些無奈,她一心隻盯著青翼,把他伸出去的手,忽視得徹底。他是行伍之人,戰馬是他最親密的戰友,他當然喜愛青翼。可是她是一個閨閣女子,為何對青翼這般癡迷呢?

“把手給我。”

蘇佩珊這才從青翼颯爽的雄姿中回過神來,一隻勁瘦有力的手掌,落在她身前,她抬頭看著馬背上的人,眉目英挺,薄唇微抿,那雙深邃的眼眸正凝視著她,背後是色彩斑斕的彩霞。

公子如畫。

這幅畫麵,突然就刻進了她的心裡,她許久都冇能忘記。

上了馬後,賀循在她頭頂說了一句:“坐穩。”馬鞭一甩,青翼便四蹄生風,飛快朝著京城奔去。

賀循很有分寸,兩隻手虛抱著她,握著韁繩,目視前方,彷彿身前不曾坐著一個女子。蘇佩珊根本無暇思考,她和他同乘這件事。剛坐在馬上,她不顧顛簸,就迫不及待開始撫摸青翼的毛髮,摸得青翼有些暴躁。

賀循簡直一言難儘。

“彆摸了,再摸下去,青翼要把我們甩下去了。”

蘇佩珊悻悻地縮回了手:“對不起。”怪她定力不足,太眼饞了。見她總算安分坐著了,賀循也鬆了一口氣。青翼是他的愛馬,他從不拘著它,它發起脾氣,也不是那麼容易馴服的。

青翼的速度果然很快,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回到了京城。

夏日的夕陽,好像一個大火球,懸掛在天邊。陽光柔和灑在京城熱鬨繁華的街市,鮮活生動的煙火氣息撲麵而來,她的心安定了許多。

他們從南門進城,蘇家在京城北邊,和武安侯府相距兩條街。賀循帶著她,慢慢朝城北而去。俊男美女,同乘一騎,很是惹眼。賀循早就習慣了這些目光,他若無其事,操控著青翼,踱步前行。

蘇佩珊則是昂首挺胸,務必讓彆人都看得清楚,她這張臉。她心中遺憾:若是能遇上個熟人,說幾句話,就再好不過了。

誰知,轉過一條街,她就真的看見了一個熟人,還是一個和她有嫌隙的熟人。她回頭,仰起小臉對賀循說:“侯爺,我們去那邊。”

賀循順著她的手看過去,身穿桃紅色衣裙的妙齡女子站在街邊的小攤上,不知道在買什麼。

居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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